□龚育建

　　山子扛着一袋水泥，脚步矫健，蹭蹭地就上了八楼。

　　房内的女主人听到敲门声，便丢下手机去开门，只见一个身形粗犷的男人扛着水泥站在门前。“山子!”女主人两眼发直，暗自惊诧，竟在自家门口遇见了多年不见的山子，一时万语千言，却又不知说啥。山子也是一惊，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，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：“放哪?”

　　“放哪?”女主人内心惶惶地朝房内扫了一圈：“放，放阳台上吧!”

　　山子就迈进门来向阳台走去，女主人赶忙紧随其后：“要我搭把手，接一下吗?”

　　“不用，水泥灰尘大，你靠边去。”山子歪头丢下话，见女主人止步没跟来了，他才靠阳台一角蹲下身去，两手缓缓松开，让沉甸甸的水泥顺着汗津津的背脊轻轻地滑下，阳台上没有扬起一点灰尘。

　　“去厕所里洗洗手，我去给你冲杯果汁。”

　　“谢了。”山子看都不看女主人一眼，扯下肩上的帆布披巾搭在沙发扶手上，便从衣兜里掏出一张货单递了过去：“这袋水泥25块。”

　　女主人接过货单，说：“你就不愿坐坐，急着走?”

　　“我还要去别的地方送水泥。”

　　“不急!你再忙也要坐下来喝杯果汁润润嘴再走。”

　　“不用了。”

　　“你真不稀罕我给你冲杯果汁?”女主人有点固执地挡在山子的跟前。她见山子翻了翻厚厚的嘴唇一个字都没吐出来，以为山子默许了自己好意，她就伸出白白的双手把山子推进了厕所。

　　山子打开水龙头，调小水流，不让水过大过猛溅得满地都是。他洗着洗着，一幅幅画面浮现于脑海：多年以前，在古老而偏僻的乡村，青春萌动的一男一女，常常手拉手欢快地行走在乡间的路上，有说不完的话，唱不够的歌;一男一女爱去的地方是村口那条小溪，树冠硕大如伞的黄桷树下，一块长长的巨石斜插在小溪里，他们亲昵地依偎在巨石上看鱼儿跃水，听涓涓细流发出的响声。一个月高风清的晚上，一男一女偷偷摸摸走进后坡那片荒废果园的破屋里，如胶似漆的两个身体滚在枯草堆上，任凭月光如水的碎片透过千疮百孔的屋顶尽情地洒在他们身上。后来，他们由于家境的缘故，终究没能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世俗，女的嫁到县城做了别人的新娘，男的痛楚消极，一度疯疯癫癫，成了娶不上媳妇的单身汉，陪伴着疾病缠身的母亲。母亲走了，男的就扛着包裹来到县城讨生活。一晃多年过去了，男人吃苦耐劳一直深得水泥老板的信任，也渐渐习惯了城里的生活。

　　女主人的老公回来了，他进门一眼看到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一块帆布，心里不大痛快。“啥破玩意，灰扑扑的，任意撂在沙发上，岂不搞脏了沙发?”说着，他就要去拿起来扔进垃圾筐。这时，他突然听到了厕所里的水声，立马就朝厕所走去，恰巧山子关掉水龙头转身向门外走来。顿时，四目相对，惊慌失措的不是山子，而是他。他直愣愣看着陌生的山子，又回头直愣愣看着涂脂抹粉，在家穿着暴露的女主人，一股无名之火冲上脑门：“他谁呀!怎么会出现在厕所里?”

　　“他、他、他......”女主人仿佛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飙给吓住了，想解释，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了。

　　他歇斯底里手指女主人连连吼道“你说啊!你说啊!!你说啊!!!”

　　这时，异常冷静的山子不知哪来的勇气，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，不卑不亢地说：“喂!我是按照货单送水泥上门的，借你家厕所里的水龙头洗洗手，怎么了?”

　　末了，山子拿起帆布，重重地将门摔得“哐当”一声，撒腿就下了楼。

　　编辑：李玉朗